故事：生来没见过父亲，母亲病危时我翻出本日记，揭开背后的秘密 _生活百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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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故事已由作者：绿魔药，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，旗下关联账号“深夜奇谭”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，侵权必究。
1
我蹲在自家的门洞前，身旁铁盆里的火烧得正旺，橙色的光芒在幽静的马木桥街闪闪烁烁。我盯着街对面的公共厕所，刷着白漆的简陋建筑，在黑夜里像一张充满惊恐的脸。
二十六年前，公共厕所里死过一个女人。
那是1995年一个凉爽的早晨，天还没完全亮，一个起早贩菜的妇女，路过马木桥街时，因为内急钻进了一处简陋的公共厕所。
妇女走进厕所，裤子刚褪到膝盖，还没往下蹲，她低头发现自己正下方的屎坑里，侧躺着一具浑身脏兮兮的女尸。
一股温热的液体，顺着妇女的大腿根一直流到脚踝，吓得她提起裤子就往外冲，一连串凄厉惊恐的惨叫，仿佛依然在多年后的空气里回荡。
这件事当时轰动一时，即便在今天，仍然是马木桥街居民口中长盛不衰的谈资。
甚至有人扬言，在某些寂静寥落的夜晚，还能听见从公共厕所传出来的女人哭泣声。
我抬起头，望向公共厕所旁的旧楼房，一只乌鸦站在房檐上，眼睛里闪烁着猩红之光。它时而盯着铁盆里蹿上蹿下的火苗，时而又看向我，目光中仿佛透着诘问与彷徨。
“带着厄运离开这里吧！”我对它低语道。
2
1975年，周慧第一次见到小流浪汉时，她才五岁，那是一个炎热的八月清晨，太阳刚从东边升起，市声在街道上逐渐扩大，凉爽的晨风和灼人的阳光，同时降临在街市上，起早买菜的人，只能躲在各户的屋檐阴影下行走，仿佛一群游击队员。
那天早上，周慧醒来时，父母已经出门上班了，只有她奶奶在客厅里扫地。她揉着眼睛来到前门，手里端着茶缸，缸里插着一支红色的儿童牙刷。
她刚推开门，被蹲在地上的男孩吓了一跳。
“你是谁？”她严厉地问他，软绵绵的睡意立刻烟消云散。“你蹲这里做什么？”
男孩惊恐快速地扭过头，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，他卑微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女孩，说道：“我两天没吃饭了，我快饿死了。”
周慧这时才发现，男孩竟蹲在她家门口的潲水桶前，用手挖桶里的馊菜剩饭吃。她觉得很恶心，便双眼圆瞪着说：“这是给猪吃的，你怎么能吃这些？”
“我太饿了。”男孩说着又将手伸进桶里，抓了一把潲水往嘴里塞。
周慧感觉自己快吐了，便大声呼叫起来：“奶奶你快过来，他吃我们家潲水，你快来赶他走。”
奶奶闻讯赶来，她发现这是刘聪家的孩子，便叹息道：“你别大呼小叫，他也怪可怜的，亲爹亲妈都死了，后妈又不愿意养他，养条狗都不愿意养他，真是太狠心了。”
奶奶走到男孩身旁，将他拉到一边，规劝着让他把手洗干净，然后走到厨房，给男孩炒了一碗猪油饭。
周慧边刷牙边看着男孩吃饭，嘴里咕噜着：“猪油那么贵，还给他炒饭。”
男孩吃完后，满足地将碗筷送到厨房，给奶奶道了一声谢，便低头冲出去，消失在了熙攘的街市之中。
3
后来，人人都知道马木桥街，有一个到处讨饭吃的小流浪汉。他是刘聪的儿子，刘聪是这条街上有名的浪荡子，他老婆生下儿子后就死了。
老婆死了，还不到一个月，刘聪就找了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女人结婚。
女人给刘聪生了一对双胞胎，当双胞胎三岁时，刘聪得了肺癌，不到半年也死了。
刘聪的大儿子刘醒，就被后妈赶出了家门，成为了马木桥街有名的小流浪汉。
街坊邻居都是善心人，那个年代除了关在监狱里的人之外，大部分都是善心人。
所以刘醒还不至于饿死街头，他今天走到王家蹭口剩饭，明天就跑到李家讨些旧衣服，年复一年，他也活到了十四岁的年纪。
那是1982年的春天，刘醒裹在一床发黑的棉被里，阳光洒在被褥上，暖洋洋的，遇上这样的好天气，他通常会睡到中午才起来。只有在睡觉时，他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，也不必担忧未来会怎样。
棉被裹得像一只春卷，躺在几块废弃的水泥板后面，轻微的鼾声从棉被里往外逃。
忽然，一阵嘈杂的说话声，将刘醒的美梦扰乱。他从棉被里钻出头，透过水泥板下面的缝隙，看见旁边站着几双脚。
几双脚在干燥的泥地上来回践踏，扬起的泥灰在阳光里沉沉浮浮。
一个女孩说：“我知道是你造谣说我有狐臭，就算我有狐臭，温建国也不会喜欢你，臭狐狸精。”
另一个女孩说：“哼！有狐臭的才是狐狸精，熏死人了，我都不敢大口呼吸。”
“你……周慧你太过分了。”女孩显然带了帮手，她对身旁的男孩说：“哥，替我揍她，把她打成熊猫眼睛，撕烂她的臭嘴。”
“你们敢。”周慧咄咄逼人地吼道。
“你看我敢不敢。”稚嫩变声期的男声说道，听起来像公鸭在叫。
“救命呀！”周慧尖叫起来。
刘醒忍无可忍，他掀掉棉被，蓬头垢面地站起来，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“吵吵吵，再吵把你们通通扔进川紫河。”刘醒咆哮道。
“哦哟！”女孩的哥哥惊诧地说：“是瘸腿流浪汉呀，不关你的事，我教训完这娘们就走，耽误不了多少工夫。”
“给老子滚。”刘醒拖着右边的瘸腿，从水泥板后面绕过来，捏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他。
“死瘸子你等着。”女孩的哥哥讪讪一笑，拉着妹妹往后退了几步，看看刘醒又看看周慧，说道：“一对狗男女，迟早要找你们算总账，给我等着。”
“等着。”女孩不甘心地被哥哥拉走了。
“是你呀！”周慧永远记得那个早上，刘醒蹲在她家门口的情景，脸上不免露出一副恶心的模样。“谢谢了。”
“我是看在你奶奶的份上才帮你，可惜你奶奶已经死了。”刘醒用余光打量着女孩，相比第一次见面，十三岁的周慧，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，两条麻花辫搭在肩膀上，白皙的脖颈像美玉般在阳光下闪着亮光。
“真没文化。”周慧瞥了他一眼。“死了多不好听，应该说去世了，或是升天了。”
“我本来就没文化，我又没读过书，不都是一个意思吗！”
周慧看了看他的右腿，问道：“你腿怎么了？”
“没怎么。”刘醒不好意思地绕到水泥板后面，只露出自己的上半身。
“你就睡在这儿？”周慧问。“下雨怎么办？”
“川紫河边有个废弃电房。”刘醒指着河畔说。“反正我多的是地方去，用不着你操心。”
“谁操心你呀！”周慧转身走了几步，忽然想起什么，扭过头对刘醒说：“我明天来找你。”
“找我干嘛？”
“明天再告诉你。”周慧背着书包，迎着阳光向紫兰中学走去，两条大辫子富有节奏地在她身后甩来甩去。
刘醒感到浑身燥热，他摸了摸额头，以为自己发烧了。
3
第二天，周慧果然如期而至，她将一个包裹扔到地上，对躺在水泥板上晒太阳的刘醒说：“这是我爸不穿的旧衣服，里面还有几个馒头和剩菜。”
刘醒将手放在额头上，挡住太阳光，眯着眼睛打量女孩，顿时感到有些羞怯。
【故事：生来没见过父亲，母亲病危时我翻出本日记，揭开背后的秘密】他虽然才十四岁，但早就是老油条了，今天又不是第一天受他人的救济和帮助，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，之前拿别人东西时，都显得很自然和顺理成章，毕竟大家都知道他是可怜的小流浪汉，施舍些衣物饭菜什么的，只会让这些人贴上善心好人的标签，双方都有利可图。
可今天，他却不敢打开那个包裹，甚至有些窘迫。
“干嘛给我这些东西？”刘醒盯着远处，一棵柳树在河风下摇摆，他鼓起勇气将目光移到女孩脸上，她正嘟着小嘴瞪着他。
“我可不是来报答你的。”周慧白了他一眼，继续说：“你帮我是应该的，我奶奶以前可经常帮你。我拿这些东西来，是收买你。你明白收买是什么意思吗？”
“我不懂。”刘醒说。
“简单点说。”周慧说。“就是我给你好处，你就得替我做事，明白了吧？”
“做什么事？”
周慧勾着一根手指头，刘醒跳下水泥板，走到女孩跟前，他发现女孩的皮肤很白很嫩，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。
周慧将脸靠近他耳边，轻声说了些什么。刘醒感到耳根一阵酥麻，心跳也莫名其妙地加快。
“你如果能办好这件事，我会继续给你带好吃的。”周慧说完后就欢快地离开了。
刘醒呆若木鸡地伫立在阳光下，反复咀嚼着女孩跟他说的话，耳根上的酥麻感久久不肯消散。
4
前段时间我见过王双双，她就是许多年前唆使自己的哥哥，在放学路上堵周慧的女孩。那天如果不是小流浪汉替周慧解围，她就能给周慧一个下马威，之后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。
如今她已是半老徐娘，因为常年和丈夫在外务工劳作，皮肤晒得黝黑发亮，身材也走样得像一只黑猩猩。
她不认识我，可我认识她，她的脸上有一道疤，从眉骨一直延伸到颧骨，像是胖脸上挂着一条蜈蚣。
一道小小的疤痕，改变了她的一生。曾经她和周慧一样，是学校里最好看的女孩之一。她性格活泼开朗，见到人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。
直到脸上多出一条疤痕后，她的性情开始大变，见到谁都觉得自卑，觉得无地自容。
二十岁那年，她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十一岁的油漆工。她给那个成天喝酒打牌的油漆工，生了一对儿子，如今儿子们已长大成人，可他们却并没有学会孝敬父母，成天醉生梦死在灯红酒绿之中，时不时还伸手找父母要钱。
残酷的生活，令她忘却了许多往事，可她始终忘不掉，是谁给她带来了那道足以改变命运的伤疤。
那伤疤起初印在脸上，最后刻在了心里，她明白，自己到死的那一天，伤疤也无法愈合。
5
1982年夏天，周慧一家搬离了马木桥街。当时她的父母顶着巨大的压力，承受着街坊邻居的冷言冷语。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，是周慧唆使小流浪汉刘醒，将王双双的自行车刹车动了手脚。
那天，王双双被人从臭水沟里捞上来时，浑身裹着一层黑乎乎的淤泥，散发着刺鼻的恶臭。本以为丢人已经是最坏的结果，可当她把脸清洗干净时，才发现脸上多出一条伤口，鲜血不停地往外流。
她去医院缝了十几针，养了半个月，伤口才完全愈合。拆线后，她盯着镜中的自己，悲痛地大哭起来。那条好似蜈蚣一样的伤口，将永远盘踞在她娇嫩秀丽的脸上。
就在王双双进医院缝针的那天晚上，她的父亲和儿子，将小流浪汉刘醒，捉到一间荒废的厂房中。
他们将刘醒捆在一根钢柱上，用皮带狠狠地抽打他，逼迫他说出是谁让他干了这缺德事。虽然王双双一家都知道，嫌疑最大的就是周慧，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，一切都只能停留在猜测的层面。唯有撬开刘醒的嘴，才能让他们有继续追查下去的底气。
可谁也没料到，刘醒的嘴根本就撬不开，他连哼都没哼一声，全程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折磨。
王双双的父亲，怕再打下去会出事。他支开儿子，独自留在厂房内，狠心夺走了刘醒的一只眼睛。
从此以后，刘醒又多了个外号。
刘醒在失去一只眼睛的岁月中，曾多次回想，那天究竟是谁，发现他在王双双的自行车上动了手脚？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他只想起一句话，那是在他十岁那年，偷走张骞家的腊肉时，张骞对他说的一句话：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。”
他差点就忘了，自己的腿就是张骞打断的，如今，他又缺了一只眼睛。
不过他心想，只要命还在，少几个零件又算得了什么？
6
后来，马木桥街居委会协同残疾人保障协会，正式向刘醒伸出援手，将他纳入城乡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名单。
1991年，刘醒彻底结束流浪生涯，居委会还替他分配了工作，在大米厂里做门卫。
4年后，刘醒已经是大米厂的老员工，虽然他瘸了一条腿，又少了只眼睛，可他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，浑身都是力气，一般人也不敢再去招惹他。
厂里的工人们，还时常开玩笑地对他说，刘醒刘醒，你一只眼睛好聚光，厂里的老鼠一眼就被你盯上了。
有的人还说，刘醒刘醒，你这几年壮实了不少，瞧你一条胳膊就有我腿粗，小偷见了你也得绕着走。
刘醒这时候就笑眯眯地冲他们点头，还时常感慨他们对他的关怀。
他对目前的现状很满意，日子也过得很滋润，每天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，饿了有员工餐吃，困了还有员工宿舍睡觉。
如今在他看来，瘸腿瞎眼起初是一件坏事，到后来，坏事却变成了好事。
刘醒那年二十七岁，他渐渐地开始对未来抱有期望。他想和其他年轻小伙子一样，能组建自己的家庭，找个漂亮贤惠的老婆，填补自己内心的孤单，再生一个儿子或是女儿，将自己童年缺失的爱，无以复加地灌输到自己的子女身上，让他们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。
7
1995年，劳动节前一天的早晨，一连串骇人的尖叫声，划破闷热的空气。
当尖叫声停顿的刹那间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鸦雀无声。
人们驻足在原地，转着脑袋寻找声音的源头。第一个赶到公共厕所旁的人，就是刘醒。虽然他只是大米厂的门卫，但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马木桥街的守卫者。
因为多年的职业习惯，他抓着警棍就往外冲，以某种看似怪异的奔跑方式，一瘸一拐地赶到了现场。
他歪着脑袋，用那只能看见东西的眼睛，盯着路旁瑟瑟发抖的妇女，问她：“怎么了？遇见小偷了？还是偷窥狂？”
妇女倚靠在墙边，用手指着公共厕所，大口喘着气，喊叫道：“厕所……吓死人了，死人……一个女的。”
刘醒的眼睛往上翻了一下，揶揄道：“大白天的你慌什么？好好说，说清楚，到底是厕所里死人了，还是你自己见着什么快吓死了？”
妇女的两只牛眼狠狠瞪回去，拍着大腿喊道：“厕所里有个死人，你赶紧去看看，妈呀！”
刘醒发现妇女的裤裆湿了一大片，觉得有些好笑，他微笑着说：“知道了，你别喊了，女厕所是吧？”
“废话，老娘难不成还跑到男厕所去？”
“厕所里还有其他人吗？”
“就一个死人，你别磨磨唧唧的，赶紧去看呀。”
“你确定不是眼花？”刘醒显得有些踌躇，他也不是不相信妇女的话，只是心里有些发憷，而且大清早的见死人多不好呀！
妇女见四周围观者越来越多，便挥舞着手臂，指一指厕所的方向，又拍一拍自己的大腿，对着众人说道：“你们快进去看呀！里头真的死人了，赶紧去报警。”
刘醒和几个胆大的男人，相伴走进厕所，没一会儿功夫，几个大男人全都捂着口鼻，从公厕里冲了出来。
其中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，把刚吃下去的一碗牛肉粉吐了个精光。
刘醒庆幸自己没吃早餐，只是干呕出一些唾沫清水。
公厕都很简陋，主要构造就是一条凹槽；凹槽之间用水泥护栏隔开，而那具女尸就那么直挺挺侧睡在凹槽里。
一股刺鼻的恶臭，从公厕飘散出来。
二十分钟后，市公安局的刑警赶到现场，将人群用警戒线隔开。
妇女被带回公安局做笔录，其他人都在现场围观，刘醒站在最前面，因为瘸腿的缘故，他的一只肩膀往下垮着，头也歪向一边，用那只独眼观察着现场的情况。
这时，一个曾在他梦中多次出现的脸，浮现在围观群众的脑袋之间。
那张脸在阳光下透着一股白光，仿佛一块和田玉从烂石之中脱颖而出。
“周慧？”刘醒不确定地叫了一声，他发现那张脸朝他看了一眼，并没有躲避，他提高音量再次呼唤：“你是周慧吗？”
女孩转身挤出了人群，刘醒犹豫了一下，最后还是决定追上去。
“你是周慧吗？”刘醒微笑着紧追其后。“好久不见了，你还好吗？”
女孩忽然放慢脚步，似乎有意让他跟上来。她忽然转过半张脸，脚步却并没有停下，说道：“我害你丢了一只眼睛。”
“我不怪你。”刘醒根本没意识到，自己的脸上又露出多年前，小流浪汉才拥有的那副卑微的笑脸。
8
两人走在川紫河畔，树荫笼罩着他们，水面上的光斑反射在周慧的脸上，令她看起来越加璀璨动人。
刘醒发现她的嘴角破了，眼睛也是肿的，淤青像印章一样盖在她的眼角和颧骨上。
“谁打的？”刘醒问。
“一个男人。”
“你男人？”
“曾经是，现在不是。”
“既然现在不是，那我就替你去揍他。”
“不用了，谢谢。”周慧忽然停下脚步，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。“我害你丢了一只眼睛，你为什么还要帮我？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你收买过我呀。”刘醒笑着对她说。
“你真蠢。”
“我不蠢。”刘醒说。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周慧不解地看着他。
“我是说，本来就是我弄坏了王双双的自行车。”他说。“况且，谁也没想到她会摔得那么严重。”
“早知如此，当初就不应该和她斗气。”周慧说。
“为什么？”
周慧便将这些年发生的事，一五一十告诉了刘醒。她不像是在倾诉某种情感，而是忏悔她所犯下的一切过错。
9
当年他们一家从马木桥街搬走后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，周慧的父母就离婚了。法庭将她判给母亲，而母亲也在一年后，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。
直到那一刻，她才觉得自己像个孤儿，像个流浪汉，像刘醒一样被自己的亲人所抛弃。
她和比自己高两个年级的温建国，一直保持着联系，最后逐渐发展成情侣关系。
不久，她搬出继父的家，和温建国同居在一所租房内。男方已经早早辍学，厮混在一家夜总会里，给夜总会的老板做跑腿。
周慧也没读书了，她在家附近的餐馆做服务员。后来因为长得漂亮，又被模特公司的人，挖去做杂志的封面模特。
她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，和温建国在一起，也能让她觉得有安全感，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去年，才开始分崩离析逐渐瓦解，源头是温建国脖子上的一处吻痕。
“脖子上怎么了？”当时周慧躺在床上，盯着温建国的脖子问道。
“什么？”
“吻痕？”
“哪里有吻痕？”温建国从床上弹起来，跳到床头柜的镜子前。“你说这里呀！蚊子咬的吧？”
“哪只骚蚊子能把你咬成这样？”
“哼，你别太敏感了。”温建国说。“说不定是你亲上去的。”
“我可没这癖好。”
“睡吧，明天还得上班。”
这件事便不了了之，但在周慧心里，却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。她绝不相信他的说辞，经过半年多的调查，最后她得出了结论。
温建国的确背着她在外头乱来，而且和他有私情的女人，就住在马木桥街上。
她自从搬出马木桥街后，就再也没回去过，她痛恨这里，痛恨自己的童年。在童年时光中，虽然表面上她有一个完整的家，但直到她长大才明白，父母当年为什么会经常关起门来吵架。父母最后还是无法妥协，最终将婚姻走到了坟墓里。
而她和温建国的感情，也将走进坟墓，她将亲手埋葬这对狗男女。
10
同年六月，距离马木桥街两公里外的蓝桥小区，再次发生了一起命案。
一名叫温建国的男人，死于家中的床上，法医从他的胃里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和酒精。
经鉴定，男人死前属于醉酒状态，有可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，被人强迫灌入了药。
而嫌疑最大的人，必定是和他同居的周慧。
可警方最后逮捕的，却是刘醒。
刘醒被警察带走的前一夜，他和周慧躺在一张床上。
他问：“为什么选择和我在一起？”
“那你呢？为什么要替我顶罪？”她反问。
“因为我不想白占你的便宜。”
“我也不是为了报答你，只是不想欠你的而已。”
“我懂。”他说。“现在我什么都懂了。”
“你会恨我吗？”
“不恨。”他深情地看着她。“我想让自己这条命，活得更有价值一些。”
“你可以不用替我顶罪。”
“我不是替你顶罪。”刘醒闭上那只独眼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。“我是在替你赎罪。”
那晚，当警察带走刘醒时，他拼尽力气凑到她的耳畔说了些什么。
周慧强忍住泪水，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。
11
今夜，是2021年10月6号，也是我母亲周慧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夜，一个人抚养我这么些年，如今她已处于弥留之际。
那只始终盯着我的乌鸦，已经飞走了。
我相信它已带着厄运，永远离开了这条肮脏的街道。
“表哥，姑妈醒了。”表弟神情忧伤地从祖屋里走出来。
“知道了，我马上过去。”
母亲的日记在火盆里燃烧着，一阵凉爽的晚风吹过，陈年往事也将随风飘散。
母亲病危时，我无意翻出本日记，揭开她隐藏二十六年的秘密
我穿过幽暗的走廊，来到母亲房间，她已被癌症折磨得不成人样，单薄的骨架在床单下渐渐隐没，仿佛随时会像燃烧的灰烬一样被风吹走。
我心想，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，最终得来了报应。
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，她已经快死了。我不禁对自己的想法，感到羞愧与自责。
我走到床边，将手伸进被褥，捏着那只皮包骨头的手，温柔地喊了她一声。
母亲眯着眼睛，嘴唇在颤动，我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，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，对我说了一句话。
那句话，和日记里我父亲刘醒被警察带走时，对她说的话如出一辙。
她说：“幸福在自己手里，好好活下去吧！”（_原题为：《罪美人》）